新编婺剧《三打白骨精》

为什么这么火 导演翁国生：

美猴王必须是全新的

翁国生

《三打白骨精》剧照

“三打”太火了。

国庆长假期间，浙江婺剧艺术研究院（浙江婺剧团）创排的新编婺剧《三打白骨精》（以下简称《三打》）在浙江和上海场场爆满，甚至有戏迷已经是7刷追剧。社交平台上刷屏的“白骨精变脸变装”短视频，就来自这部婺剧。

从2023年首演至今，新编婺剧《三打白骨精》已在国内巡演超过120场，在海外20余个国家和地区上演，票房屡破纪录。

这部戏的导演正是原浙江京昆艺术中心党委书记、中心主任翁国生。这位京昆武生出身、梅花奖得主、青春版昆曲《牡丹亭》的主创者之一，在人生分水岭上，为什么会去导一台全新的婺剧版《三打》。

他笑笑，指指整一面墙，上面铺天盖地的“齐天大圣”剧照已经替他回答了，前缘太深厚了。

2023年1月，翁国生接到浙江婺剧艺术研究院院长王晓平的邀请，和编剧姜朝皋联手，创作一部婺剧版的《三打白骨精》。

我们都很熟悉绍剧美猴王，这是天花板。几乎所有关于“三打白骨精”的戏曲作品，都是根据新中国成立后创排的绍剧《孙悟空三打白骨精》移植改编而来的。

但婺剧美猴王，前所未有。

不过，翁国生与美猴王已缘系大半生。

10岁，他赤脚赶15里路，只为看一场绍剧猴戏，第二天画了一幅“金猴奋起千钧棒”的小画，得到了一个“优”。

20岁，翁国生赴京参评梅花奖，他在“昆曲武生个人专场”的压轴戏是郑派大圣戏的代表作《金刀阵》，由郑派第二代传人刘云龙传授。这部剧中的孙悟空不同于其他的齐大圣，文武并重，技巧繁杂。

北派猴戏由李万春开创，翁国生留有一张紫金冠美猴王的剧照，“这是昆明世博会开幕式上演的美猴王，是跟高牧坤先生学习的北派猴戏”。那是1999年。

2016年，猴年。浙江京剧团一位擅演南派猴戏的老前辈张峰对他说：“你在浙江京剧团这样一个南派武戏剧团里，不演南派猴戏是不合适的。”那年，翁国生排演了《大闹天宫》，担任总导演、主演。这也是他第一次戴毛猴头套演猴戏。

郑派大圣戏、李少春北派猴戏、盖派猴戏，翁国生都学过演绎过，他很清楚，创造新的东西，前提是，必须要有前人的积淀，传统是创新最重要的根基，“但这个戏（婺剧《三打白骨精》）也必须是全新的，创作理念、演剧样式都要全新的。”

2023年3月9日晚，新编婺剧《三打白骨精》在金华中国婺剧院首演。浙婺全团上阵，楼胜演唐僧，杨霞云演白骨精，孙悟空则由青年演员周宏伟饰演。

大剧场三层观众席全满。

首轮演出，一口气开了七场。接着，第二天爆满，第三天爆满。

演到第三天，楼胜发来一条很长的信息，说浙婺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情，大家都很兴奋。

加场！首轮一连演了15场，场场爆满。

翁国生也兴奋了：“新编婺剧《三打白骨精》的出圈，是一个团队、一个群体出圈，一个剧种的出圈。”

就在刚刚过去的国庆长假里，主创团队和浙婺演员对《三打白骨精》进行了第六次打磨，而这台戏从首演开始，修改就没有停过，每次有意见冒出来，只要是对的、合适的，就采纳、调整。

“婺剧传承了几百年，走创新之路，既要守得住传统与根本，又要融入观众喜爱的、时代需要的新元素。”

婺剧的标志——武戏文做、文戏武做，贯穿全戏。

孙悟空的武戏戏份很重，饰演孙悟空的周宏伟功夫好，嗓子也好，翁国生和姜朝皋为他加入了大段的独唱咏叹。孙悟空把三个白骨精的化身打死之后，唐僧觉得他没救了，念起紧箍咒一定要赶走这个徒弟。这时候，四个孙悟空的化身同时出现在舞台上，围绕着唐僧哭诉，祈求师父原谅，通过唱段的导板、慢板、原板、快板的节奏变化，配合着统一的“倒插虎连续高跳飞跪”“后空翻旋体变硬僵尸”等动作，把孙悟空内心的悲苦、冤屈、依恋、不舍一一呈现。

这是武戏文作。

文戏武作落在唐僧身上。梅花奖得主楼胜以武戏见长，这次却演了一个“文武唐僧”。

白骨精追杀唐僧的重头戏，唐僧的恐惧、害怕、无助逃窜的“舞步”，结合着跪蹉、飞跪、前扑吊毛、平串僵尸等技巧，极具婺剧风格。

小传令猴也好，金蟾老妖也罢，翁国生不管角色大小，都给他们设计了自己的剧情，“在舞台上都是独立的个体，要让他们出彩、出戏、出技巧、出绝技。”

饰演白骨精化身“村姑”的张莹，本工刀马旦，她的那段戏里，翁国生在一个四击头的鼓点里设计了三个连续的高难度技巧：空中旋子转体360度撇叉，紧接空中云里加官，再接倒插虎变僵尸。

光有婺剧的绝技还不够。

白骨精短时间内三次快速变脸变装；孙悟空为保护师父，用金箍棒唰的一划，地上就出现了电子激光制作的圆圈；孙悟空为迷惑妖怪金蟾老怪，化身成“小蜜蜂”——小型无人机扮演。这些片段在网络上多次刷屏。

翁国生说，在合适的地方适度融入体操、杂技、魔术变脸、声光电高科技等元素，打破戏曲传统的框架式结构，这种创新很有松驰感和灵动感。“只要结合得合理，观众爱看，何乐而不为？”翁国生总结了四个词：无奇不有，无所不能，海纳百川，兼收并蓄。

满脑子全新演剧理念的翁国生，你想得到吗，一个月前，他已经正式退休，也就是说，在2023年参与排演《三打白骨精》时，翁国生已经退到二线。

这是一个人生分水岭，但翁国生在此刻接下了新编婺剧《三打白骨精》的主创任务，并把它打造成自我人生的一个重要见证，“我想在第三重身份里，融导演艺术学院派和戏曲科班学艺经验为一体，希望能成为像陈薪伊、杨小青那样的戏剧导演。”

他是一个京昆演员。从11岁考入浙江昆剧团的秀字辈学员班开始，这位“能打能唱”的武生拿遍了演员身份的戏剧表演最高奖：梅花奖、玉兰奖、文华奖。

他是一个院团管理者。2003年起担任浙江京剧团团长，后任浙江京昆艺术中心第一位党委书记、主任，带领着浙江京剧团通过剧目创作、人才培养、市场开拓，让团里“出戏、出人才、出效益”。

他是一个导演。翁国生算了算，自己导演、主演过的原创京剧武生大戏有12部，曾三进上海戏剧学院导演系学习深造，执导的作品超过百部，涉及的剧种高达28个，京剧《王者俄狄》《飞虎将军》，诗韵越剧《乌衣巷》《凤凰台》《织造府》，庐剧现代戏《逐梦》，河北梆子历史剧《瓦桥关》，粤剧《南拳》等，还有秦腔、黄梅戏、柳琴戏、滇剧、睦剧、锡剧、绍剧、婺剧、音乐剧……甚至白剧、庐剧。

大理白族自治州白剧团是“天下第一团”，白剧剧种在全国范围内只有这一家国有专业院团，多年来面临着人才断代，没有成熟剧本、专业编导等多个生存问题。

2015年，新编大型传奇历史剧《榆城圣母》面世，正是由翁国生担任导演。在保障白剧“大悲调”原汁原味本体艺术的基础上，翁国生让白剧第一次出现了水袖元素以及幽深禅静的佛国音乐元素，还把京剧、滇剧、川剧等多个剧种中适宜的表演手法融入其中。这部剧让白剧在时隔多年后，重新燃起了大理土地上的“白剧热”。

而2023年6月，现代庐剧《逐梦》在合肥大剧院首演时，把观众看呆了，这部剧以传统戏曲来表现炫酷的未来科技，把机器人、无人驾驶汽车呈现在舞台上……导演翁国生说，这是他导演过的最另类、独特的戏。

接下来，他还要去天津、广东、江苏、河北、陕西……“希望我能够和更多的中国戏曲剧种合作，从不同地方的戏曲形式上吸取更多的养料。让我对中国戏曲的守正创新、如何破圈、如何开拓演出市场、走向海外的经验，更加丰富，把我的创作理念和经验传递给更多的剧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