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本报记者 张亦盈 傅颖杰
秋意渐盛，东阳横店，片场喧嚣未歇。
在光影交织的2025横店影视节上，我们将目光聚焦于一位电影界举足轻重的人物——贾樟柯。再次来到横店影视节，他的身份已从《风流一代》的推介者，切换为本届“文荣奖”的评委会主席。从参与者到工作者的转变，于他而言，也是一次回归。
活动间隙，贾樟柯接受了我们的独家专访。访谈中，他既流露出对产业发展的冷峻观察，也展现出对技术未来的密切关注。谈及正席卷一切的AI浪潮，他描绘AI像一位携带着未知种子的伙伴，帮助艺术家培育出“世界上不存在的植物”，让想象的疆域延伸向未至之境。
对话中，他的热忱始终与审慎相伴，对于中国电影、浙江电影的思辨也由此展开……
记者：去年，您以嘉宾身份来推荐电影《风流一代》，而这次以“文荣奖”评委会主席的身份前来。在这样的身份转变下，您有何感想？
贾樟柯：很高兴能够第二次来到横店影视节。去年来，横店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。一方面，去年我参加了全国影片推介会，这是横店每年非常隆重的节目，也是整个电影行业非常重要的交流、聚会的机会。通过推介会，《风流一代》也得到了国内院线的很大支持。
那次，我也参加了“文荣奖”，以嘉宾的身份。那是我第一次参加“文荣奖”，给我留下了特别美好的回忆。我觉得横店很能代表中国电影的“现场”，这里每天有那么多的剧组在拍摄。横店是整个行业的“晴雨表”。
在这里举办“文荣奖”，是对年度影视作品、演员，甚至整个影视行业的一种鼓励和梳理，非常有意义。今年很高兴能受邀作为“文荣奖”的评委，来负责“文荣奖”评选。我自己从参与者、感受者变成了工作者。这种节展，其实也是业内的交流平台，让我们回归到中国电影本身。
记者：这两年，大家对中国电影的现状有很多讨论，声音各有不同。您觉得，中国电影的发展情况怎么样？
贾樟柯：其实，目前电影所遭遇的困难是全球性的问题。相对于大多数国家和地区，我觉得中国电影市场还算是保持着相对发展的趋势。虽然，我们现下也面临不少的困难，但是大家还能够往前走。
大家一直希望能够回到2018年、2019年行业巅峰的状态，也在为之努力。当下想要破局，我觉得，首先还是要从电影的创新上来着手。
像横店，既拍电影也拍很多剧集和短剧，在这样一个多种媒介交织的环境里，我想电影工作者还是要找到当下这个时期电影的唯一性。所谓电影的唯一性，就是我们拍出来电影是其他媒介无法取代的。或者说，观看电影的方法是其他媒介无法比拟的。
每种媒介都有它的优点，我们要发挥电影的优点，发挥它的唯一性。唯一性是可以寻找到的，也可能是“发明”出来的。特别是现在科技快速发展，AI等新技术对电影有很大的赋能，在这方面我们国家走在前面。随着科技强国建设的不断推进，我们的电影工作者在科技应用上，态度比较积极。
从这个角度来说，电影正处在媒介技术环境和观众变化的活跃期，我们还是要发挥创造力，继续学习，让电影能够在新时期发明出、创造出、寻找到它的唯一性。
记者：刚才说到AI，您之前也制作过AI短片。接下来，还会尝试用这样的技术去创作更多影片吗？
贾樟柯：如今，科技基本已经变成我们行业内常规的辅助手段。AI作为工具使用，作为创作的合作者、辅助者，已经使用很广泛了。后续我们肯定还会继续应用。
其实很多东西都很好，有独特的质感。但是就目前的AI技术而言，完全由AI影像生成电影，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，进一步提升影像生成的水准。特别是两部分，一个是AI人物表演的能力，就是创造的人物形象在表演上，相对来说还是有比较大的提升空间；第二个就是AI对于空间的识别能力。这两个问题解决之后，未来电影可能会发展成为真人电影、动画电影和AI电影等多种类型。
记者：您作为创作者其实并不会排斥应用AI技术。
贾樟柯：对。对于影视行业来说，近几年来AI带来的影响，已经产生了比较颠覆性的变化。但把眼光放长远，每一两年都会有新技术产生。比如声音系统，这十来年已经迭代升级了很多次。
电影本身就是技术的产物，技术是动态的，没有一成不变的技术。作为从业者，需要同步学习。否则，过去的制作手段甚至它的硬件支撑，在以后可能都会逐渐消失。
记者：您早期的作品如《三峡好人》等都是聚焦于一时一地的人物形象，但《山河故人》《江湖儿女》《风流一代》三部片子，选择用长时间的叙事进行“凝望”。这是您在创作上的一种改变吗？
贾樟柯：创作者肯定是随着他创作的履历、年龄的增长、生活的变化而变化的。对我来说，我的创作就是反映自己每个年龄段、每个阶段最真实自我的想法，现在的我在关心什么、想什么就会拍什么。
记者：那您接下来有什么新的创作想法？
贾樟柯：有初步的计划或者想法在脑子里，很快会拍摄一部新电影，关于当下的故事。
记者：去年，您成为了中国电影导演协会会长。从这一身份来说，您对浙江电影的发展有什么感受和建议吗？
贾樟柯：这几年的浙江电影，我们称其为“浙江电影新浪潮”。所谓“新浪潮”，表现之一就是涌现出了很多优秀的青年导演，包括顾游（顾晓刚）、祝新等，他们的作品洋溢着江南风情的气息，根植于浙江这片土地的价值观，他们的创新能力很强，让人刮目相看。电影界也很重视、关注这批导演，他们带着新的美学进入到影坛。
再者，浙江也有非常多很有影响力的电影节展，比如浙江国际青年电影周、西湖国际纪录片大会等，包括政府在内的各种扶持也很多。所以说，浙江给我的印象就是，这里是一个会产生新电影、好电影的地方。
